[APH][伊双子]致我们可爱的孩子们[短篇完结]

阅读模式 · 发表于 2012-3-8 02:32:55

本帖最后由 Ligeia 于 2012-3-8 15:57 编辑

小说原题『【伊兄弟】吾らがうつくしき子らへ』，作者マチアス，出处为P站。

作者マチアスP站链接

原作『【伊兄弟】吾らがうつくしき子らへ』P站链接

授权信：

若您喜欢本作，请移驾P站为本作打分或加书签^ ^

++++++++++++++++++++++++++++++++++++++++++++++++++++++++

致我们可爱的孩子们

　  我一九四一年生于托斯卡纳州的卢卡省。那是个小地方，不过有地可以种，我家就种了一些蔬菜谋生。
　  我人生的最初几年正是战争最激烈的时期，不过幸运的是，我并没有直接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在我母亲看来，应该还是有许多事情让人牵肠挂肚吧，但我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并不懂得那么多。当我还在懵懵懂懂地呼呼大睡、蹒跚学步的时候，战争就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了。等我可以满地跑了，父亲也回到了家。

　  父亲是个老好人，特别喜欢喝酒，心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在一板一眼的母亲面前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是吵架，好胜的母亲也绝对不会掉眼泪，父亲却时常被气哭。甚至连调皮捣蛋的我，还有父亲回来之后才出生的弟弟，都能在挨父亲骂的时候，凭一句斩钉截铁的“切”镇住他。人高马大的父亲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有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忍不住微笑。
　  父亲总是在喝多了的时候惹火母亲然后吃瘪，但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意大利男人，也就是说他完全不长记(xing)。这边刚刚含着眼泪向母亲求饶，那边就马上红着脸说什么“我老婆生气也好看！噢感谢圣母！”。连泼辣的母亲都拿他没辙，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两人之间的口角总是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平息了。
　  父亲总是这副德行，但是旁人就算看到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也着实没法称赞她的容貌。母亲是农民出身，常年在太阳底下暴晒，脸上皱纹很多，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老。尽管如此，父亲好像还是很中意母亲，一喝多就说母亲的好话。母亲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美人儿，偶尔还会害羞。这样的他们，在我们小孩子眼中是世间最幸福的夫妻。在战后动荡的社会形势下，能在这么温暖的家庭里长大，是我人生中最初的幸运。

　  但就是在这般平静的我家，也发生过一件奇妙的事情。我的父亲不怎么干活。偶尔去一下田里，也是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所以，我们田里的作物大都是由母亲、祖母和农忙时雇的一个短工拾掇。他们下地的时候父亲就在家给大家做饭，我和弟弟还没上学的时候他还给我们做伴儿。
　  现在时代不同了，家庭的分工大概也变得不一样了。但在当时的意大利这大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情景吧。那可是一个男人在家里只是晃来晃去、要别人给他倒茶水喝的时代。不是单身汉却做琐碎的家务，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的国家是相当罕见的。
　  但是在我家，这种状态理所当然似的地持续着。父母自然而然地做各自的工作，我和弟弟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种状态有悖常理。我早上醒来之后，就吃父亲做的早餐，然后听父亲的差使和他一起打扫房间，到了中午就把午餐拿到田里去，吃完之后大家一起午睡，接下来就代替准备晚餐的父亲照料弟弟。母亲他们从田里回来之后父亲就喝得大醉，用尽辞藻称赞母亲，最后似乎带着喜悦的心情挨母亲的骂。

　  初夏短暂的农忙时节，在田里帮忙的年轻人也住进了家里，和大家一起围着餐桌吃饭。年轻人叫做菲利西亚诺，二十岁上下，(xing)情温柔可爱。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卢卡省的，甚至我家那么乡下的地方。但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过自己是威尼斯人。
　  家里长期缺乏男(xing)劳动力，大家都把菲利西亚诺当个宝儿。我印象里他并不是很强壮，整天优哉游哉，还迷迷糊糊的。现在我还记着他头上戴着母亲给的一顶大大的麦秸帽，一边大声唱着我不知道的歌儿一边快乐地摘着茄子和西红柿的情景。他是城里人，可能没怎么在乡下生活过，也没怎么做过农活，所以才这么高兴吧。
　　大概是在父亲回来之后的第二年，我家雇佣了菲利西亚诺，有那么五、六年他每到农忙的时候就过来。下雨干不了活的时候，他就和我还有弟弟腻在一块儿。他是个非常亲切的人，我把他当成兄长一般敬仰。他教我们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故意一会儿赢一会儿输逗我们开心，等到我们上学之后他还帮我们做作业。
　  但是让他帮助我们学习是件困难的事情。不知道多少次，他一看见小学校的教科书就叫着不想学习，然后逃掉了。我和弟弟就争着抓住他跟他理论。不过，他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却好像懂得很多事情。至少他知道的远远多过我们在乡下长大的双亲。不管问他什么，他总是先歪着头想一下，最后一定会用小孩子也能听懂的话回答我们。对我和弟弟来说，一想到大人真了不起，比起父亲和母亲总是把城里来的菲利西亚诺排在第一个。他稍微有点迟钝，不是很擅长运动，但是也有很多非常讨人喜欢的特长。
　  他有一把破旧的小提琴，可以拉得很流畅；问他在田里唱的歌是啥，他说大部分是歌剧。仔细一听，无论男角还是女角，他都能抑扬顿挫地一个人唱得很好。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从头到尾清楚地记得好多很长的剧目。还很擅长画画，我记得他画过很多次家人肖像之类的画给我看。那时的我们只是单纯地开心，只是一个劲儿地让他做这个做那个，后来想想，那些事情无一不能反映出他造诣之深。
　  大概是为了融入乡村生活，故意装出一副不登大雅之堂的样子吧。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

　  说起来，我之所以如此清晰地记得只在孩提时代短暂接触过几年的菲利西亚诺，可以说是因为一件东西。最后那年，他放在房间里忘了拿走的那本速写簿，我已经珍藏了六十年。我一直把它放在手边，也就没能忘掉菲利西亚诺。
　  这是一本用带子系住浅茶色封面的、随处可见的速写簿。尽管我尽己所能妥善保管，不过由于年代久远，纸张黄得厉害，铅笔痕迹变得模糊的页数也不少。但是，这个册子总是陪在我的身边，安慰我，鼓励我，催我奋进，也曾带给我波澜不惊的冷静。在书架上，它一直放在圣经旁边。这个册子就是如此重要。
　  速写的内容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从过去我家房子的外观开始，到田里的风景、动物植物、我的家人和附近人们的样子，还有吃晚饭用的盘子等等，净是些稀松平常的东西。其中偶尔穿插几张威尼斯的街景、竞技场和圣彼得大教堂等有名的建筑。只有少数几张是工笔细描，其他都是只有轮廓，再适当地涂上影子，还有很多是把画错的线涂掉的、中途放弃的失败作品。
　  但是第一次打开封面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大张着嘴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好容易才缓过神来。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把那时的感受准确地表达出来。如果非要我说，那就像是雷突然劈在了头顶上。我那时还是个小孩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流着眼泪，觉得自己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份感激的心情。事实上，就算现在我变成了老头子，也的确不曾忘记过。与其说那是一种决心，不如说是一种信念。那个时候，我生来头一回知道，就算全无悲或喜，人也会被仅仅只是感受到的什么东西压倒，流下泪来。
　  很抱歉我只能想出一个非常模棱两可的例子。菲利西亚诺的速写中存在着令人生畏的纯粹的“绘画”。如果把图画纸的表面比作一个房间，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就像将要被画下来的静物一样，象征着“绘画”本质的什么孤零零地摆在桌子上面。
　  我托辞自己不理解艺术是因为自己是个门外汉。这是出于面对艺术时的胆怯，或者可以说是对艺术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吧。说归说，不过那个象征着“绘画”本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清楚。我只是知道那里并非一片空无。一定有什么在那儿。我看得到。在菲利西亚诺的速写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他放置其中的、“绘画”这个纯粹的概念理所当然地就在那里。我不是这么相信，我知道它就在那儿。
　  从那时以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把这本速写拿给别人看，然后一起感动，那该有多好。但是想归想，我一次都没有这么做过。因为我总是觉得，如果给别人看了，这些画连同速写簿就会像魔法开解一样消失无踪。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但是我还是半信半疑。对我来说，这本速写是比宝石还要珍贵的宝贝，只要稍微想想有可能会失去它，我就悲伤得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结果不管是亲近的朋友还是亲兄弟，我都对他们保密，一晃就六十多年了。
　  我不知道那些有名的评论家见到这些速写会说些什么。但是，我的的确确从心底被这本速写迷住了。我很清楚自己没什么绘画的天赋，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老头子，却还是想这么称呼他。菲利西亚诺是天才。如果说，从这本速写中隐约显现出来他的灵魂不是蒙神宠爱的，我恐怕就再也不会相信神了。
　  我至今还能够清楚地回忆起连照片都没留下一张的菲利西亚诺的事情，甚至他的容貌，是因为，我为了不忘记这本完美的速写的作者，在还剩下十几张白纸的素描簿最后亲手写下了他的名字，“Feliciano Vargas”。
　  忽然有这种举动，是因为那时我知道菲利西亚诺恐怕再也不会到家里来了。我已经长大了。孩子既然已经到了可以帮忙干活的年龄，我家里也就不再需要菲利西亚诺了。

　  哎跑题了，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吧，实际上，一开始提到的我父亲的事情，和菲利西亚诺的故事是有关系的。就像我刚才说的，菲利西亚诺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年轻人，在关于他的记忆中，有一件事情尤其让我挂心。就像前后怎么也对不上号似的，非常奇妙。当然，这件事情至今我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刚才说过，我的父亲不干活，事实上那并非因为他懒惰。最开始我就说了，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就在家里了，事实正是如此。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不在家。是的，父亲上了战场。尽管生在战争最激烈的时期，我也从来没有被直接卷入战火。连我觉得战争离自己很遥远。在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眼里，那个时代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说起来几年前征兵制被废除了，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没在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里呆过吧。哎呀，好像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对不住了。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啊战争啊这些东西，真是讨嫌啊。哎，请打起精神继续听我说吧。
　  我的父亲上了战场，后来负了重伤回来。战争结束之后他之所以没能立即回家，不是因为当了俘虏，大半是进了医院。能捡回一命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因为受了伤，父亲的右手和右脚都不能活动自如，再加上后背一动就疼，他一蹲下就浑身动弹不得。当时的农民家庭还有许多体力活要做，还有必须长时间保持着艰难的姿势才能完成的作业，哪个都做不到的父亲在田地里完全没了用处。
　  尽管如此，在我家里，因为父亲和母亲交换了工作，生活也就平平淡淡地继续了下去。再者父亲天(xing)乐观，我从未见他为了自己的残疾而自惭形秽。一问他就知道，他去过战斗非常激烈的地区，也一定见过许多悲惨的景象，但父亲从来不在我们小孩子面前提及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唯独一次祈祷的时候，我零星地听见了他几个朋友的名字。一定是在战场上死去的人吧。
　  父亲讲给我和弟弟听的战地生活，净是偷酒喝、放哨的时候睡觉怎么才能不露馅、还有起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之后发现上司逃跑了之类的无可救药的笑话。甚至还有他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终于设计出了完美的逃跑计划、正准备实施却因为负伤而被撤下前线的无聊事。他把自己计划逃跑的事情加油添醋，讲给家里人听。至于逃跑的理由，放在他身上那就只有一个。为了回到深爱的母亲身边。对他来说，为了和妻子长相厮守而背叛意大利似乎谈不上罪恶或者耻辱，只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介意这些的人，反而是我。我很小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出父亲和母亲职责的变化，上学之后却慢慢意识到这和正常家庭不一样。还有，小孩子是一种刻薄而又残忍的生物，我的朋友里没有一个人不抓着这件事情嘲笑我。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经暗地里对那么幸福的家人们怀抱着异常复杂的情绪。父亲做饭洗衣服是一种耻辱，每次一这么想，我就越来越难以原谅他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企图逃离战地、而且还恬不知耻地把这件事情当成笑话到处讲。我开始回避父亲。
　  但是在我心里明白，被他深爱着家人们根本不厌恶这个整天笑呵呵的父亲。不用说双亲，我甚至不能把自己的烦恼告诉祖母和弟弟。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这么做，这么做会粗暴地伤害家里人。
　  当家里人开始腻烦情绪低落的长子的时候，唯一一个责备我不正眼看自己的父亲的人正是菲利西亚诺。那天的事情，我记得尤其清楚。那天，盛夏的漫长白昼正要结束，天空逐渐黯淡下来，我一边抓着因为晒伤而刺痛的手腕一边往家里走。我以为和菲利西亚诺同路只是偶然，后来想想，他也可能是为了对我说那些话而特意等我一起吧。那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我放松下来，终于把心里积压的愤懑全都说了出来。
　  爸爸真丢人，为什么只有我家和别人不一样呢。你什么都没说，不过实际上也觉得很奇怪吧。天主会惩罚企图逃跑的人。如果这么想要逃跑，最开始别去参军不就得了。如果不上战场，爸爸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在地里干活了。
　  我一个劲儿地抱怨着，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当然，我并不是真的觉得被征了兵还能说不去。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听见我说的话菲利西亚诺沉默了一会儿。他没说什么。惹他生气了吗，我不安起来，偷偷抬眼他，却发现他露出了我从来都见过的表情，一声不响地低头看着我。那是一副和平日里天真开朗的他截然不同的、异常凝重而复杂的表情。平时他就像我同龄的朋友似的，那时我却觉得他到底还是个大人，不由得害怕起来。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怯生生地抬眼看着他茶褐色的眼睛。而后菲利西亚诺用细小的声音对我说，我不觉得奇怪哦，别说爸爸的坏话咯。

——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把你的爸爸，送上了战场。

　  我想我没记错。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因为我一点儿都听不懂，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我吃了一惊，虽说不清楚从什么地方问起才好，总之先向他发问。你也上战场了吗。他旋即露出德国人一般的严肃神情。是的，他简短地回答。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他不管怎么看都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可能在十多年前上过战场。但是那个时候，我无法反驳他。你开玩笑吧——那时的气氛不允许我说这种轻飘飘的话。菲利西亚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谎，他的神情里有一种让我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的力量。
　  菲利西亚诺转过来看着迫于他异样的气势而沉默下来的我，喃喃地继续说道，

——前线是好可怕啊。只要一到那里，所有人都会想要逃走。所以就算你的爸爸想要逃走，也一点儿都不奇怪。我用铁锹挖过战壕。那里狭窄肮脏，冬冷夏热，大家又渴又饿。到处都是一股血腥味。我又痛苦，又害怕。被打中就会血肉横飞。细菌钻进伤口里，伤口变黄肿胀然后腐烂，上面爬满了苍蝇。所有人都在哭爹喊娘。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之所以有这么多，就是因为其中一定会有人死去。是生是死，真的很难说。有人死了，别人就要抓住时机拼命向前冲。睡在我身边的朋友，连头都丢了，就在我的背后。呆在那种地方，大家都会死的。好想逃走。

　  我从来没有从父亲口中听到过这些，完全被凄惨的战场带来的恐惧攫住了。可菲利西亚诺的语气，却像是小孩子写作文一样。

——战争让我的身体好难受。我好难过。但是，我还是去打仗了。贝尼托想要我去。所以我把大家都送上了战场。可你的爸爸爱着的是你的妈妈，既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哥哥。你的爸爸就算是死也要保护的，就只有你的妈妈而已。为了她想要回到家里来，究竟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大叫一声蹲了下来。听见他最后的问题，我再也不觉得他刚才的话语无伦次了。
　  是的，我只是，想跟谁说说而已。我并没有把父亲当成耻辱。父亲残疾，和普通男人做的工作不一样，可能也不是个像样的意大利军人。但是，我知道，他懂得什么是爱，也绝对不会背叛这份爱。对我来说，他一个让我自豪的父亲。实际上我并不是为了父亲而感到羞耻，而是为了因为一些空洞的理由以父亲为羞的自己感到羞耻。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哭。自己说了多么蠢的话啊，我后悔不迭。
　  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田间的小路上没有电灯，必须赶紧回家。我想着菲利西亚诺去哪儿了，慌忙去找他，却发现他就在小路对面，像我一样抱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开朗的他说了这么沉重的话我很心里很抱歉，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留意到我不知所措的模样之后，却带着哭腔向我说了一句谢谢。我更加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向我道谢，他说，大家都是好孩子，谢谢你们生在意大利……回答的净是像老人一样的话。“大家”指的是谁，我一点儿都不明白。但是这时菲利西亚诺已经完全变回了以往的他。
　  最后，我一边拼命安慰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哭个不停的大人，一边为了吃父亲做的晚饭而回到了自己的幸福之家。

　  但是，菲利西亚诺所说的奇妙的战争故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唉，最后我的结论是，那不过是为了吓唬无视奔赴战场之人的心情的我而编的瞎话，要不就是他听来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全身散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威慑力，为他自己曾带兵前往绝地的告白增添了奇妙的现实感。可能我这么问他他会生气吧，但是我真的觉得，他像是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一样。当然他的外表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却有着已经活了几百年的超然气质。可以说他是一种巨大的、伟大的、并非常人的存在吧。
　  呵呵，你觉得这只是我的假想吧。确实有可能是这样。但是啊，不光是这些。我打从心底相信菲利西亚诺的话的理由。
　  刚才我说过了，在他的素描簿里，画错了的作品就那么扔着。实际上，其中一张很奇怪。
　  菲利西亚诺的画全都是写生，他从未画过抽象画。的确有一张像是抽象画的，不过上面已经用铅笔涂掉了。我看到那张画，就一直把它当成是和其他的半成品一样画到一半就扔下了的东西。
　  我意识到那幅画并非失败之作的时候，已经年届四十，是在父亲脑溢血发作过世之后。不论是悲伤的时候还是喜悦的时候，我都会翻阅菲利西亚诺的画，这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那天晚上妻子睡下了，我就独个打开速写簿，借着桌子上微弱的光亮，从第一张开始按顺序看起。看着这些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画，我回想起了白天刚刚下葬的父亲。
　  父亲的身上鲜明地留着刚才说过的那个在战争中留下的伤疤。父亲生前从未给我或者弟弟看过这道伤口，我是在父亲过世后才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它。当然，皮肤早已重新长好，伤口也已经完全治好了，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出那道伤曾经伤至骨头，肉都掉了下来。说真的，看到那个伤口我不由得庆幸父亲的手脚都还在。
　  无意中，我留意到了那副“失败的抽象画”。虽说被涂掉了，但只是用铅笔在上面擦了一两下而已，下面画着什么还是一目了然的。反正还是画的人吧，这我早就知道了。但画上似乎只有一条绳子似的轮廓。头和肩膀位置的线都缠在了一块儿，像小山似的；身体像做操似的折叠着，或者可以说是，有一种硬是折成两半的感觉。总之，躯干好像伸展着似的，长长的有些异样。又诡异地扭曲着，乱七八糟的。手和脚大大地展开，只有尖端画着写实的手指头，所以我才看得出来他画的确实是人。但是四肢中却只有两肢有指头。剩下的两肢的尖端只是一笔勾出了圆形。坦白说，这幅画令人毛骨悚然。而且这些线的上面还涂着浓重的黑铅。
　  啊，我恍然大悟。你也已经明白了吧。是的，这并不是不会画抽象画的菲利西亚诺勇于挑战自己而留下的失败之作。仔细想想，两百多幅画里只有一张是抽象画未免太奇怪了。不知道菲利西亚诺他是不是就那么看着然后画出来的。不过只消看一眼，他就画得出来吧。事实上，他其他的画作，包括失败作品在内，都能清楚地看出模特。归根到底，这张约摸也是写生。画的是尸体，吧。
　  时隔三十年才终于察觉到这件事情的我战栗起来。当然，我无意证明事实是否真的如我所想。但是，菲利西亚诺讲述的恐怖的战场故事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有着奇怪曲线的东西是尸体，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无意中解开了失落了很久很久的一个谜。不幸被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击中，身体炸得粉碎，鲜血和内脏一下子喷了出来。这一瞬间的景象，深深地刻在了那个天才的眼底。他把被暴风模糊了的视野原原本本地誊写在了纸上。这么解释如何呢。
　  不管菲利西亚诺有多么年轻，他也比我大了十多岁，关于战时一定记得很清晰。所以，他作为平民而不是军人见到这个悲惨的情景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但我还是相信。那天菲利西亚诺说他上过战场，一定是真的吧。
　  一方面觉得不可能，另一方面却发自肺腑地相信。身为小孩子的菲利西亚诺上了战场。为了“贝尼托”把我的父亲和众多的士兵带到了战场上的菲利西亚诺。为了这件事向我道歉的他，画出那样震撼的画的他，说着谢谢你们生在意大利的他。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人，而是天使或者魔鬼那样的东西吧……

　  罗维诺默默地注视着讲述完漫长回忆的老人的安详面容。两人并肩而坐，面前的台伯河在午后的灿烂阳光中滔滔流过。不一会儿老人转过身来，苦笑着向罗维诺道歉说自己讲了个令人不快的故事。
“哪有。”
　  罗维诺急忙摇了摇头，脖子上挂着的的彩虹色相机带子从肩膀滑落下来。老人仿佛把罗维诺当作孙子一般，慈祥地帮他重新挂好。
　  老人告诉罗维诺，自己的妻子前不久去世了，她生前热爱旅行，而自己现在正带着她的照片周游全国。罗维诺喜欢摄影，今天悠闲地在附近寻找拍摄对象的时候偶然间被老人拦下了。老人问罗维诺能不能做他孤旅中的倾听者。这里是罗马，有很多居心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的人惹是生非。尽管一开始觉得不妥，但罗维诺对老人带在身上的妻子年轻时的照片很有兴趣，也为他递过来的夹着煮豆子的佛卡夏的美味所吸引，就爽快地坐了下来。不愧是托斯卡纳人。
　  罗维诺相信，老人所说的“不知是天使还是恶魔的菲利西亚诺”正是自己的弟弟。自己和弟弟容貌相似，甚至会被人错当成双胞胎。恐怕正是因为这一点，老人才把严守多年的秘密讲给路过的罗维诺听吧。听着他讲述的梦幻般的菲利西亚诺，罗维诺甚至觉得菲利西亚诺本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那现在怎么办才好呢。如果罗维诺现在跟他说“那人是我爷爷”之类的，他一定会很高兴吧。但是，假如真的这么说，那老人如梦似幻般的六十年人生不就变成泡影了吗。
　  犹豫再三，罗维诺决定沉默下去。弟弟并非普通人，已经活了几百甚至上千年。老人真的很敏锐，察觉到了自己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所遇到的菲利西亚诺作为人的矛盾之处，凭借一己之力接近了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如果回答他说，菲利西亚诺只是一个普通人，生养了孩子和孙子然后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未免太无聊了。
“真有趣。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到现在都没对别人提过？那能听到还真是我的幸运。如果菲利西亚诺真是天使或者恶魔什么的，我也好想见见啊。”
“我也想再见他一面。毕竟是一生中最难忘的人啊。”
“比老爸还难忘吗？”
“也许他们差不多吧。”
　  老人露出笑容，怀念似的眯起眼睛，眺望着台伯河。
“对了，一直都在听我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老人用轻柔的嗓音询问罗维诺的名字。不知道是否可以这么说，这位老人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农夫，显得温文尔雅。在他看来，罗维诺也许只是个毛头小子吧，但他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生硬或是傲慢的神情。他的确是和弟弟脾(xing)相投的那种人。圆滑而又率直。这方面罗维诺更像西班牙，有点别别扭扭的。
“我叫罗维诺。”
略去了姓氏。
“爷爷，难得有机会，请让我拍张照吧。我正在找模特。”
  　老人稍微侧过头，反问道，好是好，不过拍我就行了吗。
“您说的哪里话。当然行了。感觉超好的。我会拍一张最好的照片出来。”
　  像泡妞似的，罗维诺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稍微离开老人取景。
　  罗维诺并不讨厌拍摄人物。外行被照相机对准的时候，几乎都会变得紧张。至于能否在对方紧张的时候拍出平日里的神情那就全靠摄影师的功底了。被拍摄的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多没有表情或者笑得不自然，罗维诺就故意做出一些苛刻的要求，然后拍下那个瞬间对方困惑的神情。弟弟他们那些老实人都说这可真是作弄人的照片啊。但罗维诺觉得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比起那家伙画里   ***下载/download/otomedream/ダウンロード***   (xing)的技巧来说不知道强多少倍。每个人照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有人害羞也有人腼腆有人皱着眉头，还有人露出一副山穷水尽的悲壮神情。罗维诺以为拍下来的一定是这样，洗出来之后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胶卷是个有趣的东西。原本就不是真实的，却也不是罗维诺有意为之，只要能拍到其他的什么，就足够了。
“坐着就行了。看这边。别看我。”
　  罗维诺马上按下快门。每拍一张照片，罗维诺的身体就会充满力量。脚下的这片大地，面前滔滔而过的河川，身后熙熙攘攘的男女，还有眼前的老农夫，全都是罗维诺自己。是他的身体、精神、灵魂和血亲。意大利很美。我也一样。能够这么想，是身为国家的最大幸福。
“把地址写给我吧，过两三天洗好了就送过去。如果您还在罗马，我亲自给您送去也行。”
　  不过老人明天就要离开罗马了。他露出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表情，在记事本上写下了下次要住的旅馆的地址。罗维诺这才发现他的字也好漂亮。他似乎把菲利西亚诺错当成了一个博闻强识的人，但那些不过是活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事经历了许多之后自然而然得到的东西罢了。那家伙很会画画，字却不怎么样。不，是不想好好写。罗维诺也是如此。
  　但是这个老人不同。在他短短七十年的人生中，他自己学到并掌握的东西的密度恐怕远远凌驾于罗维诺和他的弟弟之上。看着他，罗维诺有这样的感觉。没有什么名望，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父亲，大概也是这样的人。
　  罗维诺永远都是现在这个年纪。所以，才能感受到人类在有限的时间中孕育出的浓烈的美。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像多年的朋友一般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菲利西亚诺的照片，我家里一张都没有。难道照片拍不到他吗。”
　  老人忽然想起来似的嘟哝道。罗维诺笑着回答了他朴实而古怪的问题，
“当然能拍到了。如果见到他，我就狗仔他然后寄给您，您要等我啊。”
　  那就靠你了，老人呵呵地笑了。等今天拍的照片洗好了，也送弟弟一份吧，罗维诺想。菲利西亚诺一定还记得他。他不会忘记任何曾经打过交道的人。至于这位老人，就把弟弟和自己的合影悄悄地一并随信寄给他吧。当然，名字是不会写上去的。
“谢谢您。”
“我才要谢谢你。能听老头子讲无聊的闲话，真的谢谢你。”
　  老人认真地回答道。他一定以为自己说谢谢是因为他当了照片的模特，罗维诺想。不过，并非如此。完全不是这样。罗维诺的谢谢，正是多年之前他的弟弟曾对面前的少年说过的那句。

　  谢谢，我的好孩子，谢谢你生在意大利。

End.

帐号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register册

[〖翻译〗] [APH][伊双子]致我们可爱的孩子们[短篇完结]

评分

其他会员正在看的帖子

相关帖子

浏览过的版块